宋代词人姜夔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诗,迷倒不少风流才子。中有“曲终过尽松陵路,回首烟波十四桥”,由此留下了一个诗一样迷人的考据谜团——“十四桥”何在?事实上,这是艺术的铺张,就像杜牧渲染扬州的“二十四桥”。
但松陵桥多,桥动人,却是不争的事实。“垂虹秋色满东南”,光一座“垂虹桥”,就足以雄镇太湖,传奇千古。垂虹桥落成于宋庆历八年(1048年),相当于沈括《梦溪笔谈》中所载活版印刷术发明的年代,用木万计,长逾千尺,取名“利往桥”,俗呼“长桥”。元代改建为石桥,62孔,后增至85孔。(关于桥孔数目,说法不一,有说63孔、72孔,甚尔有说99孔。这也正常,一则桥的毁建属动态,一则文学笔调难免夸饰。)“环如半月,长若垂虹”“三起三伏,蜿蜒如龙”,恢宏壮观,独步江南。桥两堍分立“汇泽”“坻定”凉亭,桥心则建垂虹亭,“登以四望,万景在目”。历代歌咏、描绘垂虹桥的诗画不胜枚举,就桥联而言,最著名的一副是:“八十丈虹晴卧影,一千顷玉碧无瑕。”集宋人杨杰《舟泊长桥》诗句。
“十里波光连宝带,一弯月影映垂虹。”这联对应的浮玉洲桥已荡然不存,但给出的信息却激荡人心。桥建于明万历年间,拱形三孔,位松陵镇北。上联中的“宝带”,直指风光无限的苏州宝带桥(53孔连拱石桥),下联中的“垂虹”,无疑依傍“江南第一长桥”垂虹桥。山外青山楼外楼,在“垂虹”面前,“宝带”只有谦逊的份,俗呼“小长桥”。至于“浮玉洲”,世人而今却只可浮想了。
保存完好、体量较大的古桥,当数三里桥。位松陵镇北门外,东西横跨古运河。此桥始建于元朝,现桥为光绪十一年(1885年)重修。独拱,花岗石,上下台阶达90级,拱似优弧,矢高12.5米。可以想见,当年南来北往的“漕运”船只经由此桥时,将是怎样一番壮观景象。桥东岸为古纤道,造桥者匠心独运,于桥东台拱脚加设栈石,让纤夫“顺理成章”穿行而过。如此体贴、巧妙,令人叹为观止。现在,京杭大运河已整体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,吴江松陵段的古纤道成为其间一个灵动的亮点。
虹桥,梁式三孔,近代所建。此桥外观平平,素面朝天,但不简单,它会无端让人联系到伟岸的垂虹桥,联想到优雅的典故与意象。此桥位镇区盛家厍,与垂虹遗址一衣带水。虹桥的桥联,美丽如虹又清新似水,曰:“春日几家还放鸭,秋风何处不思莼。”水乡风情,尽在其中。这里明示一风雅千秋的典故“莼鲈之思”,又暗藏一嘻笑怒骂皆成文章的传说——唐人陆龟蒙在吴江的河塘中放养鄙视权贵的“能言鸭”。
盛家厍最堪入画的桥当数泰安桥。如若旅美画家陈逸飞大师生前有缘到此,泰安桥准能成为吴江版的“双桥”。桥为单拱石材,黛瓦粉墙的民居作背景。初建何年不可考,重建则在“光绪”。桥联境界开阔又语词贴切,云:“近傍城隅通笠泽,远连淞水隔垂虹。”笠泽为太湖别称,又是吴江的代名词;淞水即吴淞江,吴江得名之由来。有桥如斯,不亦幸乎?
时光流逝,一些河流消失了,一些村庄湮没了,一些桥梁损毁了。这是社会发展的“进行时”,奈何不得。渔舟唱晚垂虹秋,最是莼鲈思。